他应该在家(1/2)

燕郊新城别墅区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,内部规划也有些复杂,马路更是纵横交错。苏闻禹开车行驶其中,却是驾熟就轻,没有丝毫生疏。

怎么可能生疏。

道旁的行灯,花园中央的喷泉,立柱上的雕塑,还有侧边的茶亭,这些他都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,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描摹出具体的样子。

汽车直行前灯闪烁,快到大门口拐角的时候,一棵别致又醒目的老树映入眼帘。

据说此树年岁悠久,在这里开发前就已经扎根,原本一直相安无事,但这几年却莫名焕发生机,突然抽出新枝开始野蛮生长,枝蔓到处盘旋,甚至修剪不出合适的形状。

这么一来,周围的住户就有了点意见,大部分都觉得这棵老树的形容略有不妥,和此处格格不入,遂提出将它移植。只有少数人觉得这么做影响风水和运势,但反对的声音也不大就是了。

没过多久,申请和授权委托书就呈递上去,听说市里的立项文件很快就能批下来,迁树一事基本已是板上钉钉。

当时苏闻禹还觉得有点遗憾。

他闲暇的时候,偶尔会去树下林荫小坐,炎热季节乘个凉,拿着素描本随手图个鸦,其实很自在。

两年了,看着它生根发芽,枝头开花,便只是棵不会说话的树,也总有了些感情,就这么平白移走,心里难免舍不得。

不过后来,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,最终这棵树也没有挪,反而一直留到了今天。

这会儿灯一照,树叶枝桠肆意冒尖,看着倒是有那么点和周围不大协调的意思了。

就和……硬要融入一个不属于他的地方似的。

苏闻禹停车看了会儿。

车窗开了一半,夜风习习拂过脸颊,卷起一阵凉意。那一瞬间,心头忽然觉得格外放松。

然后,他重新发动引擎,向左转弯,直行,从出口扬长而去。

出去之后,一路顺畅,不堵车,运气好到连红灯都没遇见过一回。

苏闻禹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东西搬进姜姚的房子,稍微简单地理了理,把生活必需品先整好,然后在卫生间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,时间就已经不早了。

自打租下这里之后,苏闻禹来的次数不算少,每回置办一点东西,再蚂蚁搬家似的带过来一点,进进出出的,早都熟悉了,但无论如何,晚上在这里休息还是头一回。

工作室里的同事因为他总喜欢居家办公,经常神出鬼没,一个个纷纷调侃他恋家。这其实也没说错,他对住久了的地方是有些依赖,甚至还有一点轻微的认床。

陌生的床榻,突变的处境,斩断的感情,所有的一切叠加在一起,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,最后聚成一个未知的将来。

分手是很早就做下的选择,但什么时候离开却是刚刚才做出的决定。

所以这无疑是一个混乱的夜晚。

他应该辗转反侧,应该翻来覆去,应该彻夜难眠……

然而,苏闻禹闭上眼——他一觉睡到自然醒。

甚至连一个梦都没有做。

醒来以后,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看时间,桌面上的天气预报小图标显示今天是多云转阴,不复昨天的阳光。

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,苏闻禹拉开窗帘一看,却觉得外面亮堂得很。

天高气爽,秋色宜人。

手机里的软件对话框和以往一样活跃,主要是工作群很热闹,之前苏闻禹指导过的一个学生在美术比赛里得了个银奖,徐弈棋转发了推文,又转达了家长的感谢,这会儿底下一溜的点赞和爱心,看得他眼晕。

膜拜大佬

闻禹哥牛批!!!

再接再厉

奇怪的表情包层出不穷,最后变成斗图大赛,苏闻禹扶额,不禁被这些人的浮夸逗乐。

原本打算直接去工作室,可出门没多久,车就开到了一个十字路口,等绿灯的时候,路边正好是那家姜姚给他做过攻略的花店——物美价廉,花的品质是周遭这片里最高的,而且特别新鲜,适合送人。

于是苏闻禹临时改了主意。

买了开得很娇艳的冬渠,馥郁芬芳的绯扇,还有路边野生的、带着点滴露珠的小白菊。

从公石西路改道,一路向北,去了盛华路的陵园。

他想去看看奶奶。

苏闻禹奶奶去世的时候,年纪已经很大了,虽然也生着不大不小的病,但基本算是自然死亡,没办法阻止,所以他虽然悲伤,却也能接受。

对于身后事,苏闻禹本人其实看得很淡,他觉得哪一天自己要是不在了,那就随便怎么样都行。

反正人死了,就什么都没了,葬在哪里都无所谓。不管是散到海中漂荡,还是入土归根植树,或是近几年兴起的高压转化,差别都不太大,要是能对社会有点贡献,那就更好。

可是奶奶不可以这样。

苏奶奶年轻的时候,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,后来虽然被坎坷的经历硬生生磨平了棱角和光芒,但依然有着磨不去的温婉和优雅。她喜欢花,爱漂亮,怕孤单,更相信鬼神。

苏闻禹一直觉得,自己在艺术上的那点天赋,多半是遗传于她。

苏奶奶还活着的时候,就已经仔细想过最后的归处,她曾经玩笑说,想要睡在一个足够漂亮又十分清静的地方,这样一辈子才算真正圆满。

但是现在,好的墓园十分紧俏,墓地限购名额不足,还需要满足一系列的条件,而这些——苏闻禹有好几条都达不到。

奶奶对他来说,是最重要的亲人,远远超过不曾承担抚养责任的父母。

而他居然连奶奶最后的愿望,都没办法实现。

在最焦急最茫然最无措的时候,是霍城帮了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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