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3章 第九十三章(4/4)

凤鸣抬头,眼睛睁得老大:“是哪里的刺客?秋月,快去查探一下。”

“帐篷好几重帘子都从外面绑死了,层层牛皮裹着,刀子都划不开,我到哪里查探?”这顶专门用于囚禁凤鸣的帐篷,除了预留几个小小的气孔外,连窗口都没有,纵使是白天,也要点燃蜡烛照亮。只有若言进来的时候,帘子会打开一会,透出一点外面的泥土气息来。

不一会,喧哗声渐渐低下去。凤鸣等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,都屏住呼吸,希望可以再听到蛛丝马迹。

但渐渐地,连最后一点声音都消失了。

帘子却被人掀开,若言走了进来。

“外面发生什么事?”凤鸣直问。

若言靠近,扯过凤鸣亲了两下,冷笑道:“还不是几个小毛贼想偷偷摸摸救他们的鸣王,哼,这次居然被他们潜到王帐附近,还杀了我许多亲兵。”

“这次?”

若言笑道:“从都城出发,要救你的人就没有停过,不过大多数被截在大军外围,根本无法靠近。”

“为何不告诉我?”

“告诉你又如何?”若言在凤鸣面前摊开手掌,缓缓握起,讥道:“你难道还能从我掌中逃去?”

“来救我的人现在如何?”

“逃了一两个身手不错的,其他的都死了。”若言咬上凤鸣耳廓,小声道:“今天有问必答,鸣王也该慰劳慰劳本王吧。”

凤鸣无声横他一眼,心下猜测:来救他的人中,必有烈儿的人。

“救我的人,最近是不是很多?”

若言皱眉道:“我也奇怪,他们最近为何好像赶着送死似的不断过来?”

凤鸣和秋月两人小心地交换眼神,都有点明白,明日就到阿曼江,若凤鸣猜测不错,若言明日就会知道自己中计,烈儿当然要想办法在这之前将凤鸣营救出去。

可惜,离**中,王帐所在,并不容易靠近。

车轮还在沉重而缓慢地滚动。

再有一天,就会到达阿曼江。凤鸣今夜仍被若言顽固地搂在怀里,他一直睁着眼睛,清理着乱成一堆的思绪。

永殷王的态度和烈儿的去向总算想清楚,但内心深处,却知道还有东西隐隐潜藏着。把最后一个谜团解开,才能真正了解全局。

“一晚没闭眼,在想什么?”摇曳烛光中,若言忽然睁开眼睛。

“我有何东西可想,不是一直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?”凤鸣咬牙:“你搂得我难受,睡不着。”

若言凝视凤鸣,笑了,刚要说话,帐外忽然传来声音:“大王,探子回报,阿曼江边大小船只都不见了。”

果然如此,凤鸣暗笑。

若言从床上坐起来,沉声问:“问问附近的人家,船都到哪里去了。”

“回禀大王,附近没有一户人家,所有村子都是空的,一个人也找不到。”

若言眉毛一皱,脸色已经不妥:“传令,伐木造船。”

“回禀大王……”跪在帐外的士兵恐怕已是冷汗满额,战战兢兢道:“附近的山林,全部遭焚……”

哐当!巨大的响声中断探子的话。

若言脸色发黑,旁边一人高的玉雕像已经被推在地上。他不愧是离国大王,深深吸一口气,人已经平静下来,沉思片刻,目光危险地移向凤鸣:“请问鸣王,其中有何蹊跷?”虽然斯文有礼,却透着风暴到来前的味道。

凤鸣有趣地看着若言的怒容,终于忍不住微笑起来,悠然斜躺在床边:“你这么厉害,难道到现在还猜不出?”

“永殷王早有阴谋?”若言疑道:“区区一个小国,居然敢与我离国大军作对?”

“我说过了,唇亡齿寒。再小的国家,越需要团结抵制强敌。何况,西雷一直是永殷的保护国。”凤鸣轻轻叹气。

若言双拳骤握,一步一步向凤鸣走来,眼中闪烁着可怕的光芒。

“你一清二楚……”他拽起凤鸣的衣领。

凤鸣明知道自己无力抵抗,只好苦笑。清澈的眼眸看着若言,散发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。

啪!狠狠一个耳光,将凤鸣打得在地毯上滚了两圈。凤鸣脑袋嗡嗡作响,抬头,唇角已经逸出鲜血。

“你想逼我杀你?”若言喃喃道:“你为何要逼我杀你?对了,他们不断派人救你,一定是因为你在离军中会对他们大大不利。你的存在,会影响战况。”他盯着凤鸣,一字一顿道:“我不会杀你。从今日起,秋月两人不许再入王帐,我另指派人侍侯你。一定将鸣王侍侯得妥妥帖帖。”

他压迫性的目光在凤鸣脸上停留片刻,转身离开。

不出凤鸣所料,离军到达阿曼江边,无船无木,只能驻军安顿,从远处运木材制船,幸亏离军势大,纵使驻扎在江边,也无人大举来犯,只遭受了零星骚扰。若言一心早日吞并西雷,把对永殷王的仇恨暂且放在一边。

妙光负责督促船只制造,她能力卓越,短短半个月内,已将所需船只全部造好。

凤鸣一直被囚禁在帐篷中,半个月来,连秋月秋星都没有影子,身边多了几个剽悍侍女,防他有所动作。

一日,若言进来,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,得意洋洋道:“船只已经全部建好,鸣王可还有其他阻碍大军的方法?”

凤鸣心内一惊,不料他动作如此神速。

若言转转眼睛,又笑:“鸣王一定知道阿曼江对面藏着西雷联军,哼,本王怎会不知?明日一早,本王带鸣王去见见那些极盼望鸣王的西雷人。”

第二天,若言果然命人喂凤鸣喝下药汁,将凤鸣带上大船。

离国王旗高高飞扬,两排新建造的大船护卫王船,过了江面,在离对岸数百米处停下。顿时,对岸千万面旗帜立竖,果然是西雷与永殷王旗。

“西雷鸣王在此,大家出来相见吧。”若言一声大笑,挟持凤鸣站在船头。

对岸人影耸动,显然听见鸣王二字,人心浮动。凤鸣皱眉,他最不愿意看到的,就是自己鸣王的衔头被若言利用来煽动西雷军心。

熟悉的西雷旗帜在对岸飘扬,看见那面西雷王旗,不禁想起容恬,凤鸣心中一痛,忍不住放声喊道:“我不是鸣王,你们快放箭!”

叫声悲伧激烈,离国船上人人心头一震。若言却早已料到,捂住凤鸣的嘴,凑过来笑道:“好戏未开场,鸣王等下再当英雄不迟。”

凤鸣一凛,难道还有其他变故?

正思疑中,对岸号角齐鸣,两面王旗,都稍稍移动。众兵士整齐地让开一条大路,让两骑两马在众人簇拥下出现。

永殷王旗下,当然是永祺王。

目光转到西雷王旗下,凤鸣浑身一震,当场说不出话来。那威风凛凛,顾盼生辉的马上英雄,竟然是容恬。

活生生的,凤鸣此生不会认错的容恬。

若这是梦,凤鸣愿从此不再醒来。

“大王万岁!大王万岁!”对岸中传来西雷士兵满是斗志的高吼,震耳欲聋。千万件闪着寒光的剑刀指向天空,连连挥动,远远看去,对岸就象长满了锋利钢铁的险阵。

容恬从容挥手,尊贵无双,引得众人又一阵狂呼。

离**船上的将士眼见西雷王忽然出现,都悚然震动,惊惶起来。

容恬隔着江面,盯着若言,沉声道:“若言,你为何领兵越过繁佳永殷,直逼我西雷边境?”他一开口,西雷兵完全安静下来,格外衬托王者令人心折的威严。

隔着江面,沉稳充满自信的男声清晰传到船上,凤鸣耳膜如受雷击,整个身躯微微一颤。

若言昨日探知容恬未死,已收敛了当时的惊讶,徐徐道:“开拓疆土,乃是大王职责。你立即投降,将西雷双手奉上,本王留你一条性命。”

“笑话,本王为何要投降。”

“你不投降,我便杀了他。”

容恬的目光,这才转到凤鸣身上。他看着凤鸣的眼神,竟是凤鸣前所未见的陌生。预想中的深情、激动、心疼、挣扎,竟没有出现一分。

容恬奇道:“他是谁?”

被若言强搂在怀里的身躯,蓦然僵硬。凤鸣怔怔看着容恬,说不出话来,他自看见容恬陌生的眼光,就象被传说中的魔光射中,完全石化了。

苍白的脸上连波澜也不复存在,只呈现一触即会裂成无数片的脆弱。

若言刚刚得到容恬失去记忆的事,本也不肯相信,如今亲眼看见,顿时心中称妙,侧头看看凤鸣伤心欲绝的模样,故意扬声道:“他是你今生最爱之人,是你西雷鸣王。”

“他是西雷鸣王?他不是已经战死沙场了吗?”容恬看着凤鸣,不复当日温柔神情,仿佛只是看着一个极为普通的臣子,嗤笑道:“此人又怎会是我今生最爱之人?我最爱之人,是将我从激流中救起,与我同甘共苦,共过无数患难,对我西雷有无双功劳的天下第一美人――媚姬!”容恬一声大喝,手往后一招。

马蹄声忽起,夹杂着骏马嘶叫和士兵的骚动。

一道红影掠出。

马上美人丰姿动人,驰到容恬身边,与容恬相视一笑,并肩而站。她骑的骏马高大不凡,正是凤鸣熟悉的白云。

那曾是容恬送给凤鸣的礼物。

耳边仿佛听到琴弦崩断前最悲伧的声音。凤鸣默然不语,睁着眼睛看面前一切。

红衣丽人,就在对岸,与容恬相偎相眷,不用言语,已知恩爱正浓。

“王后!王后!”众人簇拥容恬和媚姬,举刀欢呼。

呼声震耳,看来媚姬不但救了重伤中失去记忆的容恬,并且陪容恬秘密回到西雷,已经被容恬立为王后。

她果然美丽非凡,肤色白皙细腻,隔着这么远,也可以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的温柔气质。

若言手臂收紧,搂住凤鸣发冷的身躯。

“容恬,最后一次机会。弃械投降,我免鸣王一死。”

容恬哈哈笑道:“我堂堂西雷王,怎会为一个臣子投降?”他举手投足风度不凡,更胜当日。

凤鸣听他爽朗笑声,眼睛定定看他,已经痴了,双膝似乎无法支撑身体,缓缓向后一侧,全部重量压在若言搀扶他的手臂上。

若言唇边逸出笑容,喝令:“靠岸。”

众船从令,缓缓逼近对岸。

“放箭!”容恬无丝毫犹豫一声令下,西雷永殷万箭齐发,射向敌船。

其中几支,箭头竟直指凤鸣若言。凤鸣看着来箭,眼睛眨也不眨,不也躲避。江风夹着箭矢破空声迎面而来,拂动他额前细发,衣袖微扬,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人,对尘世的利器毫不畏惧。

噌噌!

若言挥剑,拨开射向凤鸣的剑,昂天大笑数声。

“回营!”离王令旗挥动。

离国大船纷纷掉头回营,对岸西雷的弓箭在后一轮一轮射来,但距离太远,大多数都掉入水中。

初次交战,只是稍稍碰面,并没有大的攻击防守。

若言回到岸边营地,将情况告诉妙光和身边大将。他用凤鸣为饵诱容恬投降不成功,却笑得十分欢畅。

卓然奇道:“鸣王用处全失,目前大军面对天险,永殷又与西雷连成一气,对我军大大不利,大王为何毫不在意?”

妙光水银般的眼珠轻轻一转,笑道:“王兄何必生气,只要鸣王对容恬死心,那岂不比一个西雷更值钱?”

“不愧是王妹,深识我心。”若言含笑道:“容恬负心,鸣王终于绝望。等他想清楚,自然会乖乖留在我身边。哈哈,我离国有此臂膀,何愁不能统一各国?”

“恭喜王兄。鸣王不但可助王兄统一大业,也是难得的风流人物,伴在王兄身边,胜过后宫千妃万妾。”

卓然明白过来,也露出笑意,沉吟片刻,又道:“但目前形势依然严峻,大军隔岸对持,大王准备如何攻敌?”

“目前……不宜攻。”若言收敛笑容,叹道:“永殷联合西雷,天险在前,又有容恬重新出现,西雷有大王在,不会顾忌鸣王,原本属于离国的优势已经无存。这样的情势,我决定……”

若言深明兵理。他虽然自傲,却不愚蠢,度量形势下,知道久战无益。再说,此次出征能使凤鸣不再对容恬抱有希望,比一次胜仗更有用,也不算吃亏。刚要开口说出“退兵”两字,门外忽然有人来报。

“启禀大王,鸣王传话,要见大王。”

卓然一愣:“这么快就想通了?”

若言皱眉沉思,吩咐道:“从现在开始,鸣王不用再困在王帐中。你们请鸣王过来见我。记住,好生陪伴鸣王过来,不能大意。”

下属应了一声,立即照办。

妙光坐在营帐中,抿唇不语,似乎在想东西。

营外士兵正在操练,一部分人在原地休息。此刻已到中午,炊烟四起,菜香飘在空中,但大家都有点无精打采,原本的兴奋和必胜心情,被西雷王如天神一样的出现震消了。

尤其是曾经亲眼看着容恬被若言射下激流的亲兵,没有天神保佑,西雷王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活回来?

这一场仗,恐怕没有胜算。

帐内三人都在沉思,脚步声响起,帘子被人掀开,凤鸣走了进来。

他脸色苍白,步履不是很稳,走得也很慢。若言知道,他的手恐怕还是象刚才一样冰冷。

受了容恬的刺激,凤鸣一定会大病一场。妙光已经吩咐军医研磨安神的药,以备不时之需。

“若言,你准备何时进攻?”凤鸣一入营帐,开口就问。

他声音低沉,隐隐藏着金石之声,显然已经下了决心。若言和妙光对望一眼,答道:“形势不利,恐怕久战不下。”

凤鸣眯起眼睛,冷冷道:“你想退兵?”

“除非有速战的奇策,否则只能退兵。”

卓然在一旁解释道:“鸣王对打仗行军不熟。我离国陆多水少,根本没有阿曼江这样的大江,士兵们不善水战。如今西雷永殷联军驻守对岸,在江面上交锋,对我方大大不利,何况……”

“谁说要在江面上交锋?”凤鸣毫不客气截断卓然的解释,睨视道:“转移阵地,过了岸再战,不就行了?”

“大江浩瀚,如果可以快速过江开战,又怎会称这里为天险?”

铃铛似的清脆笑声忽然响起,妙光朝卓然摇头:“卓将军不要多言了,瞧鸣王这个模样,想必已经有过江的妙计。”回头,带笑的眸子看着凤鸣,心中暗暗叫好:鸣王心碎之余,爱极生恨,要对西雷下手。容恬啊容恬,你猜不到负心忘情,竟会招到如此大祸吧?

若言也静静凝视凤鸣。

凤鸣哼了一声,眼光穿过帐上小窗,投射到波光粼粼的大江远处,不知是否想起容恬拥抱媚姬的镜头,俊美的脸在片刻间有点扭曲,咬着牙沉声道:“你们一直想学我的兵法,今日就让你们瞧瞧我的本事。江上交战,一方善水战一方不善水战,这种情况曾经出现在一个很有名的战役里。拥有强大兵力而士兵不善水战,要过大江,可以用铁索连接所有大船……”

妙光惊讶地叫起来:“铁索连接大船?”她天生聪明,片刻间已经领悟过来,眼睛一亮,望向凤鸣的目光中盛满佩服和惊叹。

“铁索连接?”卓然诧道:“如此一来,船就变成一道临时搭建的桥梁。”

若言猛拍一下桌面,赞道:“妙极!船船相连,左j□j兵防备弓箭,中间让士兵鱼贯而过,天险立破。”他走前两步,抓住凤鸣肩膀。“天佑我离国,竟让若言得鸣王相助。容恬背信弃义,对鸣王弓箭相向,毫无半点旧情,鸣王归顺离国,实在是明智之举。”

前方毫无胜算,本已打算退兵回国,但此时在面前忽然出现一条光明大道,三人的兴奋可想而知。连若言这般城府的阴谋家,也不禁激动起来。

卓然霍然站起,大步走到凤鸣面前,对凤鸣深深一躬,凝视着凤鸣双眼,衷心道:“鸣王智谋,卓然今日亲眼见识,佩服至深。”一字一顿,诚恳之至。

凤鸣眼神却一直冰冷,缓缓把头转向若言:“这是我为你出的第一个计谋,名字叫连环船,你记住了。”

“连环船,好名字。”若言点头,肃容道:“从今日起,你就是我离国鸣王。容恬可以给你的一切,本王都会加倍给你。鸣王想要的东西,本王都会给你。”

“谢了。”凤鸣站在帐中,他脸色苍白,仿佛只要轻轻一推就会倒下,但那明亮的眼中,却隐隐流露自信和微笑,绽放让人惊艳的光芒,淡淡的弧度在唇边弯起:“我要的正是这句话。”

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连环船,被凤鸣在交错的时空中,再度应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