犁汉 第三百二十五章:忠孝(2/2)

    钟繇的话让许相频频点头,也让后者舒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实际上,之前一番话不过是许相相激之言,是要试探城外的河南世家们到底是什么打算。是改朝换代呢?还是只是另立新君。

    许相三番两次问这个,就是因为这事关他前途的大问题。如果只是另立新君,那他许相后面入盟,也会有不错的前途。毕竟稳定洛阳局势都离不开他的。

    但如果是改朝换代,那他就堪忧了。因为三公和汉室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到时候,汉室都没了,他还能有什么价值?

    现在从钟繇这里听到准确的消息,到底让许相安心了不少。

    但这边安心还没多久,钟繇又说了一番话。只见其人悠悠道:

    「但这天命和德运也不是一直不变的。要是汉室不受,这天命自然会转移。昔者上天降祸于越,委制于吴,而吴不受,终有越甲吞吴之祸。这就是天予不取,凡受其咎。」

    说着,钟繇盯着许相,一字一顿:

    「这个道理,司徒懂吗?」

    这个时候,许相才真正重视眼前这个年轻人,看着这人锐利的眼神,许相下意识道:

    「懂的,懂的。」

    他能不懂吗?人家意思就是说,后面会不会造反,全看人家还觉得汉有没有德了。那有没有德,不还是人家一

    句话?

    这一刻,许相才醒悟,到底还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。城外数万大军在,他的结果早就注定。

    只有他还为之前拿捏钟繇而沾沾自喜,孰不知人家就是逗他玩。

    自感颜面有损的许相让孙子许玄退下去了。

    然后这净室就剩下了许相和钟繇二人,这时候两人可以说些实际的了。

    节奏完全被钟繇掌控后,许相也没那种公卿的高高在上的做派了,他弯着腰,笑道:

    「这此大变既然是因为庸者居高位。若能让贤者君子重回高位,想必这天下很快就能清明祥和。就是不知道,这大变之后,如我等这些人还有没有职位在呢?」

    果然,孙子不在,许相就问的这么赤裸了。这许相是真的要脸。

    钟繇点了点头,诚实回道:

    「位置必然是有的,但还是不是三公,诸位君子没有商量过。所以我也不能说什么。」

    许相兴奋点头,确认了前途后,还要继续争取一下,他谄笑道:

    「目前能代表朝中,掌控住京都局势的,我算一个,太尉张延算一个。如果三公之位能给我两人,那自然是好的。但如果只有一位,我觉得还是我比较合适。毕竟那张延是河内人,算北人。而我是汝南人,与各位君子是一家人。自然更妥帖。元常,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。」

    虽然钟繇心里讥讽许相吃相难看,这就卖了自己的同党。但钟繇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,那就是许相如果投降,真的可能还会继续留在三公之位。不为别的,就为他是汝南许氏人。

    所以钟繇只能点头,表示司徒你说的非常有道理。

    既然给了保证,钟繇就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,反而问起了现在洛阳的情况,毕竟许相到底能不能控制洛阳,又能将控制做到几分,他钟繇也是要了解清楚的。

    于是他问:

    「如今京都内的兵马都有哪些呢?」

    知道说到正事了,许相立马正道:

    「现在城内兵马大概五千人左右。河南尹那里有千人兵,司隶校尉大概也是千人。剩下的就是南宫的南军千人,和召集的各公卿部曲家奴两千人。」

    然后没等钟繇问,许相就道:

    「这里面,我能控制河南尹那的千人。之前河南尹是何苗,此人已经随伪帝西窜,那千人卒就被我揽在了手上。然后还有各公卿部曲的两千人,因为是我相召的,所以也能为我调度。只有那南宫的前人因为分属京都各门,互不统属,现在还不在控制。但彼辈不能战,不足为虑。」

    钟繇边听边琢磨,觉得许相说的应该没什么问题。

    「但……」

    说着,许相就忧愁道。

    「但什么?」

    许相皱着眉,说了心中的担忧。

    「此次清君侧,诸位君子做的非常好。但可惜终究是让伪帝跑了。后面我担心伪帝逃到长安后就会发兵出关,你们不能不防啊!」

    「还有一点,就是后面我猜你们也是要再立新君的。这新君人选如何?是从伪帝的子嗣中选,还是从宗室再择一人?这个要是处理不好,会极大损害我们的威信的。」

    钟繇不以为意,道:

    「只要城外的数万大军在,立谁都一样,这刀就是威信。」

    听得钟繇如此法家之言,许相眉头皱的更深了。他劝道:

    「刀只能威得了一时,威不了后事。现在河北蛾贼势大,而你们也不过只有河南一地的支持,如果不能树立住汉室的威信,像南方的诸州如何会倒向我们?」

    钟繇认真的听着,这许相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。

    于是许相继

    续道:

    「自伪帝西走,可见的局面将会是,以函谷关为界,西面的关西诸州,如雍、并、凉、益会倒向伪帝。而东方呢?原先关东地广人多自然能压倒西面,但现在青州已经沦陷、河北已经残破,就连中原也连连战乱,实力大伤。所以斗争的关键就在于如何将荆、徐、扬纳入势力,不然我恐事在日后呢?」

    钟繇越听越不对味,直接了当道:

    「司徒,这些不是我们现在要讨论的。等军中各位君子入城后,你再和他们讨论就行。我只管和谈一事。」

    谁知道,钟繇说完话,许相的腰也不弯了,他直起腰,澹澹道:

    「元常啊,你确实聪慧,但老马也有老马的道。今天我就看在你亡父的面,再指点你一个道理。」

    钟繇脸色大变,显然意识到这和谈一事出大变故。然后他就听到许相道:

    「凡人虽有耳目,但实际上耳聋目盲,不能见事之发端细微。如有大火,凡人会感谢参与救火的人,却不能感激那些事先就能将火苗踩灭的。这就是凡人的愚蠢,没有先见之明,见事之未萌,所以便是有王莽之威权,公孙龙之察慧,东方朔之明睿,也是不识大体,贵末轻本的凡人,终不能免祸。」

    「但我许相自认不是凡人,也知一二先见豫图的道理。你以为献城和立君是两个事,但我告诉你,这就是一个事。如果,我明知道你们长久不了,那我为何还要献城?到头还是要与诸君一道死,还污了我汝南许氏的家声。元常,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?」

    这下子,钟繇慌了,正要再说话。就听到许相道:.

    「你们进来,客人疲了,送去边厢休息去。」

    话音一落,门外马上就进来一队彪悍甲兵,不由分说,就将钟繇给拖走了。

    自此,和谈一事破裂,形势整个就逆转了。

    说到底,钟繇以为自己是那个有刀的,但不知道那刀是在城外,在这城内,有刀的可是那许相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