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3 章 第三章(2/2)

就在他们的目光马上要相接的那一瞬间,六郎眼前却突然闪现出那座他从小居住的那座大宅的模样:

漆黑的,安静的,有十数个谦卑而又疏离的婢仆,还有一扇永远不会开启的大门。

他的父亲,在最繁华的城池里,为他建造了一座与世隔绝的监狱。

这到底是……为什么呢?

他不过一个怔愣,身边不知是谁推了他一把,六郎一不小心摔倒在地!

少年人挣扎着想要起身,却总是不得其法:

疼痛都是次要,只不过这是他第一次见父亲,怎么能带着满身狼狈的灰尘?

他已经独自在大宅中居住了十几年,父亲已经这样近了,怎么能就这样摔倒在这里?

没有人顾得上理会这个狼狈的半大小子,一只脚,两只脚,他们将儿子踩踏进最卑微低贱的尘土里,却像飞蛾追逐月亮般地追逐着父亲的步伐!

没有人帮助他,他站不起来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大概是张柬之终于进了城,六郎已经没了意识,一双手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。

逆着这明晃晃的日光,他看见了一张从未见过,却有些熟悉的脸:

很年轻,比他大不了多少,眉稍一颗血痣,漆目慈悲含情。

日光刺了六郎的眼,辛辣的泪水划过脸庞。

他很确定,在倒下的一瞬间,张柬之看见他了。

没有人会认不出自己这样一张脸——极尽美丽之可能,反带一丝妖异。

但是他没有来。

“张六郎?”

提着他的那人不确定地唤了一句。

六郎不答,勉强站住,又要向着城门的方向走。

身后那人追上来堵在身前:“你要去哪儿?找你的……父亲?”

那人从腰间拎出一块玉佩,在他眼前晃了晃:“这个东西你认得么?”

认得,一年一度的来信上,盖着这个纹样的印章——

这是他和张柬之唯一的联系。

六郎艰难地,缓慢地说道:“所以......”

那人把玉放在他手里:“我是张家二郎,这些年给你的信都是我在写。”

那人慈悲的眼带了刺人的怜悯:“还不死心?张六郎的张,不是张柬之的张。你和张家没有关系,这么说你能听明白么?”

还有什么,不明白呢?

任是谁家的少爷,也没有扔在外面十三年的道理。

其实六郎心知肚明,不过就是不甘心。

六郎眼中洁白清澈的风雪,终于演化成了一场阴沉的风暴,怒极恨极,最后氤氲成一片茫茫的迷雾。

此后十数年,他在这妙都城搅动风云,四海九州,要么爱慕他,要么嫉恨他,要么惧怕他——却再没有一个人看懂过他的眼睛。

他是千面的煞神,他是勾魂的艳鬼。

在所有这些命运开始的此刻,他轻轻发问:“他……要我今后是谁?”

那人见他听话,笑了起来:“父亲说,你叫昌宗。”

以身作阶,昌我张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