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(1/2)

第二十五章熔炉飞花

雪下的越发大了,黑色的夜幕都被这风雪带成了一片连绵的灰暗。白若从怀里拿出几片碎瓷,一个递给来俊臣,一个扔进了周兴怀中。

他没接住,掉进水中,溅起的水花落在缸边上,刺啦一声响。

周兴颤抖着将它从缸底摸出来:“……不可能……”

来俊臣语调阴沉:“这是陛下的东西,你从哪里得来?”

白若道:“挖出来的。这还要感谢周大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将城墙修缮回去,不然,哪里轮的到我呢?”

她走近大缸,一步一步仿佛踩在谁心上:“周大人,你第一次见到来大人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?让我猜猜,你一定在心里说,这个倒霉蛋,替我背了一口黑锅,把一辈子都搭进去了,现在居然还来给我做徒弟,真是可笑!”

来俊臣的脸色越发难看:“说清楚。”

白若朝他福了福身,转向表情阴狠的周兴:“这就要周大人配合一下了,我们要从一切最开始的地方开始讲,也就是,十八年前。”

“十八年前,公主大婚,举国同庆,几乎成了一个节日。然而,就是在这一天,有一个和尚被人捅死在了城墙下面,独自死在了阴暗的角落里,手边还有四个大字:‘太平害我’。”

“这和尚名为薛怀义,既是太平公主的外宠,也是薛驸马家只有名分没有血缘的亲戚。一切祸事,皆由此起——来大人失去了锦绣前程,十几年后,王夫人也间接地因此失去原配丈夫;武攸暨因失职被下放,公主十几年如一日地担心着恶鬼寻仇;周大人你,不也因为他的死,不得不重走仕途么?”

周兴哆嗦着嘴唇道:“我要离开公主府,和那狗东西没关系……”

“我知道,”白若笑了笑:“周大人一开始恐怕并不想让他死,只是想让欺负你的人面子上都过不去罢了——公主,驸马,薛怀义,他们一个一个的都看不起你,你就偏偏要在他们最重视的婚礼上,让他们出丑!”

“可是,周大人,或者我该叫你周旺——毕竟当时大家都是这么叫你的。第一次给人下药很紧张吧?你是不是也不知道,相投散用多了会置人于死地?”

白若敲了敲缸沿,天真玲珑的面庞被火光染成了淡漠的血色:“薛怀义死后,你应该也会觉得很奇怪吧?为什么明明下药的是自己,薛怀义会在死前写下——太平害我?”

周兴抬起浑浊的眼,声音嘶哑:“——为什么。”

周兴没有反驳,这就是默认了。

来俊臣的目光一瞬间凌厉起来:“因为那是我写的。”

白若垂下眼睛,转身看向来俊臣:“第一次从公主府出来的时候,我问过大人,会不是是鬼神作祟,大人非常肯定地说不是。”

“当时我就觉得非常奇怪,若说大人不信鬼神,自然就不会在一开始心生忌惮,可是后面又斩钉截铁地否认——只有一种可能,装神弄鬼的人漏了一些破绽,这种破绽,又是当事人一眼就能揭穿的。”

“可是当时圆台上还剩下什么呢?除了公主布置的招魂阵,就只剩下还隐隐带有些痕迹的血字了——当年在城墙下,来大人甚至将来俊臣拖到了角落里完美地隐藏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,又怎么可能留下字迹不擦掉?只有一种可能,这字就是你写的。”

“是我又如何?”来俊臣定定地看了她几眼,一声嗤笑:“当时我凭猜测推断出此人便是公主府豢养的淫僧,我赶到时,他已经没救了;唯有如此才能挣得一条生路——不然你以为,我明明犯了杀人罪,为什么最后却能留一条命?”

他笑了笑,却让人感到无边冷意:“那是因为,他们要留着我让薛怀义的鬼魂继续索命,好保得自己的安全。后来武攸暨带着你我上了水台,我自己写的字,我当然认得,水台上的却全然不同。”

他长腿一扫,带起的风让缸下的火烧得更旺:“其实冤不冤的也无所谓了。走到今天,谁又比谁更干净?周师,你交待清楚,我给你个痛快死。你不会还等着人来救你吧?”

他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,氤氲成茫茫的白雾:“真要能让你被人救走,我就不是来俊臣,也不是你周兴教出来的弟子了。”

周兴眼中满是血丝,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向后一仰,发出轻微的嘶嘶声,他喉咙里荷荷的声音:

“我不如你,我不如你,我周兴何德何能,教的出你这样的学生?算了,告诉你又何妨,薛怀义是我杀的。我到现在也不后悔,因为他,该、杀!”

周兴咳出一口血:“是,我本命叫做周旺,多俗气,是吧,人也一样俗,从穷乡僻壤走出来,整个乡里供我读书,读了五六年,终于中了举人。我拿着文牒上京求官,在吏部大门口站了整整三天,递了请帖,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多看我一眼。”

他笑着,眼泪却和着血一起流下来:“最后,也不知他们是不是怕我死在门前不好看,终于让大名鼎鼎地魏元忠魏大人走了出来。

他说:‘你这样的举子多如牛毛,另谋高就吧,在朝廷这里是没有希望的。’”

“哈哈哈,多可笑啊,我本来也没有奢望着留在京城,只想回乡做个小官罢了,这些个官老爷,换着花样地羞辱我,魏元忠走后,薛绍正好来吏部办事,身后还跟着那个淫僧,你们可知那淫僧对我说了什么?”

“他说:‘这一身细嫩皮肉,要谋前程,怎么不去南馆?’南馆!是了,二十多年前,我长相还算清秀,说不定真能买个好价钱!从吏部出来的时候,我身无分文,想找个破庙对付一晚,荷荷荷,你们猜怎么样?”

周兴一身肥肉抖动起来:“我被人从后面一棒子打昏,连夜送进了某个好男风的官人府上,举子的文牒证明被人扔进了渭河,连身份都没有了;我苦读十余年,最后就要不生不响地烂在一个院子里。”

一直沉默的来俊臣突然开了口:“是太平把你救了出来。”

周兴大笑起来,一滴泪却顺着脸颊划过:“没错,就是太平。她甚至给了我新的身份,新的名字,比我从前那个烂泥一样的身份不知好了多少!我想,算了,从前的事都过去了,公主对我有再造之恩,我这辈子就安心做她的幕僚。”

白若抿了口茶水,声音很淡:“你后来的做法可算不上报恩。”

“报恩?她对我有什么恩?!”周兴夸张地笑了起来:“幕僚就是个借口,她抓了我回来,是让我做薛怀义的佞幸!面首的禁脔,哈哈哈,我们这盛世大唐,真是腌臜的别出心裁!”

白若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:“太平是为了……安抚薛怀义?”

周兴的面目徒然阴狠起来:“我管她是为什么,但事已至此,我只能忍耐……那相投散,你当我是如何得来?那是薛怀义让人给我配的,为了让他更尽兴地侮辱我!丫头片子,你自以为很聪明?相投散的用法我最清楚不过了,给他下药的时候,我就没打算让他活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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