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(2/2)

“殿下,”她展颜一笑:“关于公主府中出没的恶鬼,我已有眉目,您想听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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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得不说,白若和太平的五官真的有几分相像,只是白若身上多了几分稚气,太平身上则多了一些岁月带来的质感——

所以当有小二问她们姐妹俩是不是要进茶楼听书的时候,太平笑了一下:“我们不是……罢了,我和你较什么真。”

倒是白若做了个邀请的姿势:“赶早不如赶巧,殿下请吧。”

太平这还是第一次没有进雅间,就在街旁的桌子上坐下,白若叫小二拿来了两幅客人逗乐用的皮影人偶:“不错,有这个物件儿就更好解释了。”

太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,无声地催促她快说。

白若将手里的东西整齐地摆在桌子上:“好吧,让我们回到一切开始的那一天——您邀请了万年城中的贵人们去公主府上做客,并亲自登台祝祷,乞求上苍保佑腹中胎儿的平安。”

太平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。

白若为她添上茶水,远远看着,两人就像一对凡俗姐妹在谈天:

“可是我们心里都清楚,公主府的建造暗含五行八卦,乃是一个招魂阵,水台便是阵眼。那么,那天您到底是在向谁祝祷呢?”

太平的眼神终于多了几分灵动的活气:“慎言。”

白若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:“经过尝试,一个活人无论如何没有可能从两座楼上滑下来,无论是距离还是时间,都说不通。当时,来俊臣就是因为这一点否定了我最早提出的镜中藏人法——哦,就是用四面镜子把人围起来,因为是圆形的水台,所以从各个方向看起来都没有异常。”

她一边说一边提起那个木偶在四周比划了一下:

“但是在反复思考以后,我发现了一个思路上的误区——“不能是活人”和“不能是镜子”这两件事中间并没有关系,毕竟两岸的人离的远,只要有一个轮廓就可以了,有什么东西是具有人的形态又不会太沉的呢?”

“直到后来,”她笃定地说:“张昌宗在公主府纵火的那天晚上,我在公主府里发现了许多傀儡娃娃,当时夜黑风高的,我还当真以为是有人在投缳呢!”

白若支起一张皮影,用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它的关节,皮影便非常柔软地回了个弯:

“就像这样,傀儡娃娃可以被团城很小的一团,从镜子上缀下来,只要将绳索连接好,完全可以借助地势滑落下来,只需在水台上方打一个绳结,”

她做了个“系紧”的动作:“那镜盒就会停下来,东西抖落,远远地看过来,就像一个人一样。”

长街熙攘而又热闹,满满的都是人间烟火气,太平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苍白:“笑话,你当本宫是个瞎的?我当时就在台上,更何况若只是傀儡,本宫又是被谁推下去的?”

白若看着她,叹了口气:“我也想不明白,就算不喜欢,到底也是自己的骨肉,您怎么能下得去手呢?”

太平一瞬间将牙咬的死紧,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,然后又慢慢,慢慢地舒缓了表情,她镇定下来之后,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。

不复方才的温和平缓,也不再是被揭穿时的僵硬紧张。

她只是笑了笑:“你是什么时候猜出来的?”

“很早,”白若给自己倒了杯碗茶水,低声说道:“还是张昌宗点醒了我:那可是公主府,不论是谁要在这里做套等您钻都不容易,除非——”

“除非是自己人。”太平接道:“那你为什么不怀疑武攸暨?毕竟我平日里大多住在别苑,还是他在那里住的时间长。”

“武驸马的嫌疑确实很大,毕竟,他虽然没有参与到当年的事中,却有个十八年前在公主府当差的哥哥。若要知道旧事,实在不是很难。但有一件事推翻了我的质疑。”

太平已经完全不紧张了,反而托起了下巴饶有兴味地听她说下去:“哦?”

“是您落胎的真相。我向狄云狄太医求证过,您的孩子是受了药力才打下去的,虽然说是来俊臣做的——”她讽刺地笑了一下:

“就算是吧,但是我和来俊臣去别苑的时候,他还在和您府上的太监打探惠范的近况,两人显然已经很久没有联络了,更兼您出事的时候他正在太原和王氏扯皮。这个时候,最要紧的就是身家清净,他没有必要无缘无故地去害您的孩子。”

太平眉梢一抬:“你的意思是我诬陷了他?”

“这话可不是我说的。”白若摆了摆手:“但根据狄云的描述,落胎的药开得非常温和,并不会对身体有所损伤,养上一阵也就大好了。”

“若是我没有猜错,殿下,”晋茶一手在桌面上叩了叩:“你恐怕正需要一个身体虚弱需要回京休养的借口,苦肉计的阵势都摆上了,怎么会舍得这么一点点微末的成本?下药的人目的非常明确,他不要这个孩子,却并不想伤害你,或者说,没法在这个形势下伤害你,符合条件的只有一个人——武驸马。”

白若吹了吹热茶:“有时候,最简单的东西反而最容易被忽视,那天,武驸马负责府上的膳食,要做些手脚,简直不用太容易。”

“好。那你说说看,本宫又为什么非得花这么大的力气,又是落水又是装鬼”

“那天,您亲自安排了人用花汁写下了‘太平害我’四个字,说不定在您登台的时候,字迹已经在上面了。您少年入道门,会测算,知道那天是个阴天,又经常在水台上排演歌舞,对楼宇之间的间距了解得清清楚楚,你只需要站在上面,等镜盒落下,借祝祷的动作将它拉开——惊慌失措地跳进水里,就此大功告成。”

“目击者就是凶手,就这么简单。”

太平拍了拍掌:“你还没说,我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
白若的目光越过了她的肩膀,落在了远处——

从刑场往回走的人陆陆续续地出现了,他们神色疲惫,却又异常兴奋。

白若道:“因为来俊臣四处攀咬,只怕已经威胁到了殿下;周兴作为万年守官,本就是奉命在这里监督殿下的,这两个人,都留不得了。”

她淡淡地解释道:“你特地在当天喝了经过周兴手的药,又召见了惠范和尚,给两个人都留出了足够的‘作案机会’。只是你没有想到,十八年前的旧案竟还牵扯出这许多事情,来俊臣瓮中捉鳖杀了周兴,你就正好把落子之事栽到活着那个的身上。好一招黄雀在后,真是精彩非常。”

“但是事情到这儿,还不算完。”

她毫不畏惧地看着太平的眼睛:“公主府的闹剧,也同样能带来双重好处——第一,落水受惊,你尽可以装着可怜,借此借口回到长欢这个权利中心;第二,装鬼这件事的罪名,本就是你特意给武驸马留着的,照理说赐婚不可和离,但他若有心害你,这就不一样了。”

太平安静了一会儿,突然笑了起来:“你不错,真的不错。但是小丫头,知道得太多了,又对你有什么好处呢?你是个聪明人,难道今天跑到这里,就为了当面揭发我?”

白若:“不,殿下,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句话——他知道的。”

女人从容的脸色倏然变了,因为过于激动,甚至有些狰狞起来:“你说什么——”

“薛驸马,他知道的。”白若平静地看着她,神色中带着些微的怜悯:“如果不是确定了这一点,我也不能那么快就确定周兴才是旧案的主使。薛怀义他根本就不是你的男宠,是——”

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:“从始至终,他都是陛下的面首。”

“他虽然住在你府上,接受你名头下的庇护,但你不过是在给母亲打掩护罢了——地下墓穴中的珠宝,无一不是来自宫中,还是先帝时的旧物,棺盖上,甚至是万年城墙下埋着的小瓶子上,绘制的永远是那人最爱的牡丹。殿下,你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,是不是?连薛驸马,你也没有说过。”

太平的声音变得沙哑,她甚至在她泛红的眼角里看见了莹莹的光亮:“你为什么说——”

“因为,”白若道:“陛下将薛怀义安葬在了明堂之下,你亲手布下压鬼阵,但在墓室里还有一个守墓人——陪葬的男性尸体有问题,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,但我相信,那应该是个骨骼发育与寻常人不同的太监,甚至,他的衣饰上一定又会暴露出身宫中的物件,所以才会有一个守墓人在临终一刻将它毁掉。”

“殿下,那个守墓人身手不错,我在江湖上混过几年,眼里还算好,那是薛家的飞云十二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