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五章 蝶之陨(八)(1/1)

叶坏和一侧的士卒都不明白肖战的举动,唯有东楚无忌和赤蛮儿感受到了异样,另一股磅礴有力的生命气息从剑鞘上发出,像是一颗勃勃跃动的心脏。

“兽甲咒?”赤蛮儿有些不确信地说道,语气藏着一丝畏惧,还有一丝兴奋,仿佛是看见了荆棘丛中清香馥郁的果实,诱惑又危险。

东楚无忌侧过脑袋,看向赤蛮儿,不明所以。

“在南蛮的雨林大泽里,有一些体型硕大体态强横的异兽,即使死后精魂也可久留于世,我们蛮族的武士把他们称之为‘神奴兽’,因为蛮族一些部落的历史传说里,唯有神明是不死不灭的,强大的异兽都是神明的奴仆,神明降下他们,是为了惩戒有罪的族人,所以每当异兽出没,各个族群的祭祀都会以奴隶的血肉作为献祭,以平息神明的怒火。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南蛮部落都会献祭,有些部落的武士会聚集在一起,用的手里的战刀砍下异兽的脑袋,以此作为力量的象征。”

“那兽甲咒又是什么?”东楚无忌接着问道。

“强大的异兽被杀死之后,懂得秘术的祭祀会将异兽的精魂囚禁在器物之中,通过天雷地火的祭炼,异兽的精魂将陷入沉睡,直到有人将他们唤醒,而唤醒他们的咒语就被称之为兽甲咒。施展兽甲咒的人可以操纵异兽精魂的力量,只是想不到中域竟然也有人能够施展兽甲咒,看来他那把剑的剑鞘就是承载异兽精魂的器皿。”赤蛮儿的无名小指无意识动了动,眼里即是忌惮,又是兴奋,还有一些期盼。

东楚无忌朝肖战看去,只见他神情肃穆,唇口翕动,似乎在吟唱什么。东楚不清楚兽甲咒的威力,但敌人想做的事,自己决不能让他做成,这是最浅显的道理,于是他迈步、挥剑、残破的剑身瑟瑟抖动,这是无法承受巨大灵炁的表现,足见这一剑挥出将会是怎样的威力。

剑气刺透重重雨帘,转瞬已至肖战身前,东楚无忌的必杀一剑将肖战身前的雨水全部荡开,形成了一道中空的水龙卷,张牙舞爪咆哮而去。

肖战似乎没有看见东楚无忌的招式,他口中吐出一道精血,溅射在黑色的兽皮剑鞘上,剑鞘发出的嗡嗡声更加剧烈,似乎要从肖战手中挣脱而出。

从未听过的兽吼声由小及大,愈发清晰,一道形容好似巨狼的虚影出现在肖战身后,两颗眼珠竟然是两团燃烧的火焰,身形硕大、古奥狰狞。

原来离火剑的剑身是由一种奇特的矿石打造,御剑时可以将灵炁转化为烈焰热浪,当年手持离火剑的一位剑塔前辈在南蛮游历时,恰好碰见了异兽“祸斗”为祸人间,这“祸斗”身形庞大、全身漆黑、更难缠的是可以吞吐火焰,一时为祸不浅,百姓深受荼毒。

那一位剑塔前辈不忍南蛮百姓受苦,怒而拔剑,连战三日,终于斩下了“祸斗”的头颅,为南蛮百姓除了一害。南蛮部族的祭祀为了感谢剑塔前辈诛杀异兽的恩情,便将这“祸斗”的精魂封入由它皮囊制成的剑鞘之中,并且传授了兽甲咒,之后一代代传承下来,便到了肖战手中。催动“祸斗”精魂消耗极大,更会折损寿元,若不是东楚无忌太过难缠,肖战也不愿两败俱伤。

半空中只见“祸斗”的虚影一闪而逝,但席卷而来的热浪将东楚无忌残剑所化的水龙消磨地干干净净,原本微凉的雨夜竟是有些燥热起来。与此同时,离火剑的剑身上竟是镂刻出了一道“祸斗”的身影,剑身遍体通红,就像是一团熔岩汇聚而成,在这漆黑的雨夜里,发出万丈光芒,炯炯犹如烈日降世。

离火剑的剑鞘已被肖战随意弃在一侧,他双手持剑,像是抛掷重物似的横腰一甩,将手里的离火剑斜斩而上,打在剑身上的雨滴甚至来不及发出滋滋的沸腾声,便转瞬化作白雾,离火剑挟着风雷之势,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向前推进,所过之处,雨水蒸腾,空气嘶鸣,宛若鬼神挥剑!

熔岩似灼红的离火剑身还未触及东楚无忌的身体,便烧得他毛发焦卷,刺辣辣的火焰砭人肌肤,东楚无忌面肌咬地铁紧,尽管酷热难熬,但他双脚生根似的不曾后退一步,挥剑、破敌,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。

离火剑的剑身终于碰到了东楚无忌的残剑,好似滚水湔雪,残破的剑身瞬间就被高温熔化,化作一滩铁水,东楚无忌的瞳孔猛地一缩,他心念一动,将武神之血催到极致,无以计数的灵炁海水倒灌似的汹涌奔袭而来,眨眼间在身前形成一道无形的盾牌,离火剑穿透残剑的同时便立刻撞上了灵炁形成的盾牌,刀切豆腐般毫无滞涩地穿过,东楚无忌被袭来的剑气瞬间击飞十余丈,口中鲜血狂呕不止,眼前一黑,竟是直接昏了过去。

一击将东楚无忌制服的肖战并未放松,反倒有一股危机感像是一座大山似压在心头。

一旁观战的赤蛮儿在肖战催动“祸斗”精魂时,便闭上了眼睛,不再关注他和东楚无忌的战况,然而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却从赤蛮儿身上散发出来,肖战手里的“祸斗”精魂竟然感到了一丝畏惧。

肖战脚步一旋,身子像捕猎时的毒蛇一样,腾空而起,离火剑高举过头,灼灼凶焰倾泻而下,宛如灭世之景。

赤蛮儿原本闭上的双眼闸刀似地睁开,清亮如洗,仿佛两颗玉石。他随手把战刀扎进泥土内,双手高举过头,神情庄严好似拜祭的南蛮巫祝,脚下跳着奇异的步伐,暗合天上星斗排列。他时而双手高举过胸,时而低垂于地,时而做鹏鸟展翅,时而做猛虎卧丘,口中呢喃不清,似乎在浅吟什么。凝神去听,隐隐约约听他念道:

“魂兮归来!去君之恒干,何为四方些?”

“舍君之乐处,而离彼不祥些!”

......

叶坏大概听得出这是中域历史上一位名唤“屈夫子”的文人所作的诗文,是为了悼念一位客死异乡的国君。而国君的子嗣只贪图淫乐,置国耻君仇于不顾。国君的遭遇曾令国人举国哀之,故而这位“屈夫子”作了一首“招魂”诗,希望能让那位国君的魂魄重归故土,落叶归根。只是不明白,赤蛮儿出身南蛮怎么也会中域的诗文?

在一旁纳罕不已的叶坏并不知道,此时此刻肖战的内心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,附着在离火剑上的“祸斗”恐惧的难以自抑,几乎要从离火剑上挣脱而出,肖战的灵炁已经压制不住“祸斗”的精魂,精魂随时都会摆脱他的控制。

赤蛮儿手舞足蹈的姿态越来越怪异,口中的吟唱也越来越快,而“祸斗”的精魂也愈发的狂躁。

原来当年一位南蛮的祭祀仰慕中域的文化,于是孤身千里到中域访学求道,恰是当年“屈夫子”作诗悼念亡国帝君的时候,这位南蛮祭祀向来喜欢中域诗词,便把“屈夫子”所作的招魂诗摘录下来,日夜诵读,暮年之际,竟是将这首招魂诗与南蛮祭祀舞蹈结合起来,自创出了一道“婆娑招魂业舞”,以手舞脚踏、吟唱吐息为媒介与天下灵炁产生共鸣,专门用来克制兽甲咒。

赤蛮儿在南蛮部落中身份特殊,曾有机会学习过“婆娑招魂业舞”,因此当肖战催动兽甲咒时,赤蛮儿便开始施法,以秘术对抗秘术,就像卤水点豆腐,一物降一物,此时果然取得奇效。

可惜肖战并不知道这段缘由,更不知赤蛮儿的秘术恰好是兽甲咒的克星,此刻一味地驱动灵炁,然而却都如泥牛如海,得不到“祸斗”精魂的半分回应,他的额头上冷汗涔涔而落,体力已到了极限的边缘。

“魂来。”

赤蛮儿低唤一声,离火剑上的“祸斗”精魂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,如燕归巢似地挣脱剑身,一股脑地向赤蛮儿涌去,虚影一闪而逝,没入赤蛮儿的体内。

肖战口中射出一道血箭,整个人神情委顿,似乎一下苍老了十岁,双眼的光芒暗淡下去,有气无力地看着身前的赤蛮儿,他只觉得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尽,此刻像一滩烂泥似地堆在地上。

“你是如何破了我的秘术?”肖战的声音中气不足,像是一根又老又柴的枯木。这些年来他从未施展过兽甲咒,世人只知他会剑塔绝学,哪里知道南蛮的秘术才是他的底牌。即使在剑塔里,知道离火剑鞘奥秘的也不过几个人罢了。

融合了“祸斗”精魂的赤蛮儿深呼一口气,似乎喷出的气息都带上了火焰的炙热,眼前的雨水蒸发成一片白雾。赤蛮儿提起手里的战刀,徐徐说道:“你是中域人,用的却是南蛮的秘术,而我恰是蛮族的贵人,对于兽甲咒这类秘术早已了然于胸,知己知彼,自然百战不殆,按照你们中域人的话来说,就是天道轮回,作法自毙,你若是用剑塔的招式对付我,或许此刻败的就是我了。”

赤蛮儿一步步向前走去,气势夺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