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. 遗愿(2/2)

鸡窝头怀疑自己听错了:“你说什么?”

时朝:“我和你们还不熟,走了也没人……”

鸡窝头皱起眉头:“怎么不想你自己,想别人那么多?你走和同事有个屁的关系?要走就走,别拿别人当借口。”

他实在是喜欢时朝这个性格的孩子,踏实肯干不埋不怨,话少,长得还好看。

中午的时候没事甚至扫了一遍办公室,清理了每个人工位肉眼可见的粘胶,还擦了玻璃。

他今天好几次突击检查,吓得兼职的熊立刻坐起来,时朝还站得笔直,有余力和他打招呼。

不然也不会找周总监问那么多。

时朝梗着脖子不说话,还是决定按自己的来,卷好铺盖踩着梯子下来。

鸡窝头提溜着凳子回自己桌,口音都出来了:“想东想西有啥用?碰见个和你有过节的就跑,就算你前功尽弃也还是要走,到最后你能跑到哪去?跑去山上喂狼?”

“再说了,人家压根儿没看见你,想真多。”

时朝没回话。

鸡窝头鼻孔哼哼喷气,气得关灯上床。

时朝闭了闭眼,知道他是好心,但又不知道他为什么生这么大气。

可他没办法和鸡窝头细说。

他知道郝与洲是什么人。

他知道郝与洲一旦发现可能的痕迹就会费劲心力,绝不放过,最终一定会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。

可他也在犹疑。

犹疑郝与洲可能只当他是个陌生人,只是今天偶尔来到这个只有秋季火爆、其余季节凋敝的游乐园。

自己还能在历城好好待着,只要在游乐园的一角,穿着熊衣服,不露面,不和他接触,在这里待到死。

待到死。

毕竟……这是亡母的遗愿。

*

时朝在之后的几天一直神经紧张,两头摇摆。

直到过了差不多大半个月,骨折的同事回来,他换下玩偶服,开始在附近保安亭站岗。

同时,熊同事兼职到时间,离开这里。

没人在吃饭的时候不经意地和他提起郝与洲、郝与洲的儿子、他们的习惯、生活方式,时朝才渐渐缓过来。

历城一到十月温度骤降。

十月初温度降到十多度,路上行人混搭,有短袖短裤,也有棉服高靴。是个乱穿衣服的季节。

落叶游乐园里,银杏叶纷飞,偶尔落在他的帽子上。

中午午休回宿舍,周小威提着一盒花生酥和他献宝,在保卫处办公室打开礼盒,和鸡窝头还有打毛衣的阿姨挨个分。

“哥,来尝尝,文河那边的特产,花生酥,特好吃。”

时朝动作稍顿:“好,我洗个手。”

时朝自己就是文河人,却不知道文河有什么特产。

他在门口脸盆里洗过手,水里冰凉,洗过手擦干净,手指尖自然地泛起红。

周小威吃着吃着就有点说不出话。

他这几天还没习惯时朝这身行头,只觉得时朝穿着这身精神,时朝人又习惯性地腰杆笔直,特别好看。

周小威是饱暖思淫/欲的类型,问:“哥,你不找个女朋友?条件这么好。”

打毛衣阿姨一边织毛衣一边附和,那件米黄色的毛衣已经成型大半:“就是啊,小时,你长这样,每天在游乐园最偏的地方站岗,太浪费了。咱们不比门口的向导好看?”

她越想越气:“你知道他们靠脸赚多少钱吗?秋季本来就游客多,还按人头分成,一旬下来那两个人就能拿五千块提成!”

落叶游乐园门口有两个男性向导,相貌英俊,但是有些看人下菜碟,打毛衣的阿姨被他们拦过,怀疑阿姨是农民工,不让进。

时朝知道阿姨气他们见风使舵的态度,安慰一番,却没回答他们的问题。

条件这么好?

除了脸看得过去,别的地方他只能是……勉强符合正常人标准。他对自己要求很低,物欲也很低,活着就行。

更何况他有喜欢的人。

虽然喜欢的人已经结婚生子,但他也还是喜欢。

他当然没有打扰对方的想法。

经过这段日子,时朝没有被郝与洲找上门,更加确定那次相遇只是偶然。

更何况他冷静下来回忆,那天,郝与洲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。

如果以后遇到郝与洲,那他就好好打个招呼。既然对方已经成家,那自己独自一人也没什么不好。

这段感情就应该死在他心里,不被任何人知道。

他封存这段感情已经耗尽了精力,实在没有余力再开始新的恋情。

找朋友……当然不行。

鸡窝头也来凑个热闹:“白瞎你这张脸了。”

时朝:“……”

时朝把鸡窝头要的玉溪放在他桌上,拿给毛衣姐买来的新针线盒,去饮水机接杯水、递给被花生酥噎到的周小威。

*

晚上,时朝被北边办公室一个小家伙拜托替他的班,说回来会请他吃饭。

明明时朝才来这里不超过二十天,所有人却都对他非常安心。

时朝看着小家伙红着脸提着东西拜托自己,叹了口气:“那去哪吃?”

小家伙瘦瘦小小,不知道怎么应聘上保安的,闻言立刻道:“这边最好的馆子!哥,我今天人生大事!相亲!我真不能值晚班!”

时朝把他挥了出去。

这就是答应的意思。

小家伙开开心心跑走了。

夜班的同事来办公室交接,时朝扶正帽檐,抽出警棍,确定北边的保卫亭,在渐凉的夜色里踩着银杏叶往灯亮的地方走。

原本这应该是个无聊、枯燥的夜晚。

原本。

保安亭不远处——应该说正对面——旋转木马亮起灯,梦幻的灯光照亮整个圆形场地,吊杆上流光溢彩,吊顶错落有致的灯饰宛如梦境,漂亮缤纷的彩釉马匹开始转动。

有人打开了原本该关闭的旋转木马总控。

那个不久前刚见过的白头发孩子打开旋转木马的门,欢快地向旋转木马身上爬。

这次他没戴墨镜,满眼洋溢着欢欣。

时朝像飞蛾于火一般,不听使唤地往前走去。

他本不该往前走。

他明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