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 遇刺(一)(1/1)

铁青色的天穹低低压着山陵,天光阴沉,萧索的树林里只剩下些枯枝败叶,白桦光秃秃的枝干纵横交错,将天空切割成千万块,像一座巨大的囚笼,露出一派肃杀的景象。

齐钰轻轻呼出一口气,顷刻之间便化作一团白雾,蒸腾消失不见。他将手里的牛筋弓弦拉到极限,弓身圆的像一团满月,整个犀角弓身都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音,闪着精光的箭簇对准了前方几十丈开外的猎物,一头斑斓大虎。

那头大虎正微眯着眼,悠闲地打盹,不时打出哈欠,浑然不觉即将降临的灾难,这是它的领地,作为林中之王,有谁敢来捋它的虎须。

齐钰慢慢松开勾住弓弦的食指与中指,锋利的箭簇在下一瞬间就能穿过数十丈的距离,刺穿斑斓虎皮,正中脑门的要害。

齐钰的手指动了,然而箭未射出,而是被他收了起来。箭将离弦的那一刻,他放下了手里的弓弦。

然而猛虎的命运并没有改变。

下一刻,一支羽翎箭应弦而出,直直地射进了猛虎的咽喉,鲜血汨汨而出,顷刻染红了枯黄的荒草,像是撒下了一颗颗艳红的血宝石。受了伤的猛虎猝然一动,挣扎而起,虎目凛凛生威,受伤更是激发了它的凶性。

又是一声弓弦崩动的声音,利箭准确无误地插进了猛虎的胸口,像一把铁锥子似的嵌了进去。

猛虎大吼一声,犹如雷霆轰鸣,震动山岳,树叶簌簌而落,下了一阵叶雨。

迎接猛虎的是第三只羽箭,锋利的箭镞瞬间扎进猛虎的身躯,这头受伤发疯的野兽再次仰天大哮,声震林岳,仿佛大地都颤了一颤,两颗瞪大的虎眼凶恶的扫视四周,它瞧了隐藏在一旁的齐钰,可惜已到了穷途末路,猛虎挣扎地迈动步子,不过抽搐了几下便瘫倒在地,已然没了生机。

“你刚才为何不射?”十八岁上下的男子从另一侧走出,卧蚕眉,高鼻梁,褐色的眸子像是燃烧的两颗火星,他随意看了一眼自己的猎物,绷着面皮向齐钰质问道,方才正是他三箭结束了猛虎的性命。

“青山,你没看见老虎身侧的幼崽吗?若是杀了他,幼崽也活不成了。”刚才箭要离弦之际,幼虎从母虎背后一步三晃地走出,像是蹒跚学步的孩童,母虎睁开眼,伸长脖子,宠溺地舔了舔幼虎的脸。

虎为百兽主,亦有母子情。

齐钰心中一软,向来仁慈的他,这箭怎么也射不出去了。

“妇人之仁!”徐青山毫无客气地训斥,转头走向猛虎尸体,齐钰微微叹气,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。

两人走到猛虎尸体旁,肉嘟嘟的虎仔正用舌头舔舐母虎的伤口,发出低低的哀鸣。

“那老虎临死挣扎起身,就是为了将这虎仔护在身后吧。”齐钰叹息地摇摇头,话音未落,利刃的寒芒一闪而过,笔直的剑尖深深扎进虎仔的脖颈,虎仔吃痛哀嚎一声,声音凄厉,前爪扑腾地奋力挣扎,然而铁剑无情,幼虎片刻便没有气息。

“青山,一头虎仔又伤不了人,何必赶尽杀绝。”齐钰有些不忍。

“人无伤虎意,虎有害人心,幼虎长大了也是祸患,不如斩草除根,永绝后患!把这老虎皮扒下来,对山下的农夫也有个交代了。”徐青山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语调。

前几日山下的农夫往县衙报案,山上的老虎吃了家中好几只牲口,还咬死了好几个人,徐青山听闻此事便拉上齐钰,一同上山猎虎,原来这老虎刚产下幼崽,食量大增,便跑去山下抓了些牲畜打打牙祭。

徐青山扒了虎皮,将刺入猛虎体内的箭杆用力拔了下来,随手捋了捋有些歪斜的尾翎,插回到箭壶里去。看见齐钰在旁边用佩刀挖了个小坑,将幼虎的尸体葬了,又忍不住出口喝道:“齐钰,你真是妇人之仁!”

齐钰站起身来,抬眼望了望空荡荡的林子,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苦笑,讪讪道:“你我相识多年,我听得最多的便是你这句话了。”

徐青山闻言面色一沉,懒得搭理他,自顾自地朝山下走去,齐钰也不多说,跟着一同下了山。

正是寒冬时节,两人走在官道上,两侧是缀着枯叶的白桦和齐腰高的荒草,举目望去,渺无人烟,只有几只寒鸦叽喳,一片萧煞枯败的景象。

徐青山马后放着虎皮,肩上背着弓箭,刚刚刺死虎仔的钢剑缀在腰侧,任由坐骑带着自己前进。齐钰并肩和他骑在一起,望着沿途的风景,一言不发,一层无形的隔膜将两人屏蔽成两个世界的人。

迎面的大道上,走来了一个老妇和一个女孩,老妇满头鹤发,皮肤干皱,已是垂暮之年,走起路来步履蹒跚,摇摇欲坠。女孩不过十二三岁,正是豆蔻之年,不过却骨瘦饥黄,衣衫褴褛。

两人看起来像是逃荒的流民。

齐钰向来心善,想从怀中掏出几个碎银,一摸怀中,却掏了个空,这才想起来银钱都放在了青山那儿,只好悻悻然从包裹里拿出一小袋干粮,翻身下了马,向老妇人走去。

齐钰走到老妇人身前,微微躬身行礼,他出身士族大家,待人处事向来彬彬有礼,即使面对的是落魄的路人,做辑的仪态姿势也是无可挑剔。“老大娘,我这有些干粮,如您不嫌弃,将就吃些吧。”

老妇人不停地点头哈腰,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接住干粮,然而下一刻,一阵疾风呼啸地袭来,一泓鲜血猛地扬起,她的手臂齐肩而断,断臂甩到了一旁,赤红的血带着微热的温度溅到了齐钰的脸上,他还来不及惊呼,寒色的光芒一闪而逝,快若闪电,笔直的锋利剑刃如切豆腐,从老妇人的左肩切入横劈心肺,紧接着剑势回收,在空中撩起一个惊人的弧度,剑尖轻扬好似蜻蜓点水般,从女孩的柔软的脖颈一点而过,女孩还来不及惊呼,鲜血便激射出来,她努力捂着脖子,却无济于事,徐青山的剑切断了脖子上的动脉。

电光火石之间,只留下了两具温热的尸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