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 初战(一)(1/1)

陇西郡,冀州城。

雄浑的号角声从极远处的荒原递了过来,夹杂着黄土荒漠的原始蛮荒的气息。高耸的城墙上,一张刀削斧凿的坚硬脸庞上缀着两颗褐色如炭火般的眸子,此刻正冰冷地望向城外卷起的一线沙尘,那是一道灰色的线从远处平推过来,卷起漫漫黄沙。无数的骑兵在荒原上疾驰,形成了一道汹涌的浪潮。

“义父,荒人的大军距城不足五里了。”身着黄金锁子甲的青年偏将恭敬地站在一侧,身材魁梧,面色黝黄,下巴处微微发青,看起来还有几分稚嫩的味道,奇怪的是他漆黑的长发绑成一绺绺的小辫,那是典型的荒族人打扮。

身披金线鱼鳞甲的轩辕破虏鬓已星星,显出几分暮年的疲态,只是眼里的眸子依旧灼人,像是永不熄灭的炭火。他一手按在女墙上,一手摩挲着腰间的刀柄,刀身在鞘里发出轻微的响动,似乎按捺不住饮血的渴望。

“传令三军,敌至一百五十步内才许放箭!”

“是!”身侧的传令兵携令而去,匆匆下了城墙。

远处的骑兵已经近了,站在墙头上隐隐可以感受到轻微的震动,像是一头狰狞的巨兽慢慢苏醒。城上的士卒挽弓如满月一般,蓄势待发,箭簇上寒芒湛然。

一道尖利的鸣镝声从骑军里响起,前头的骑兵稳稳地定住马匹,距城不足三百步,整个大军像从奔涌的浪潮瞬间变成一座沉默的孤岛,除了马匹的响鼻声不时传来,没有一人发出多余的响声,在止住马匹的那一刹那,马上的骑兵连手里的弯刀都不曾有大幅度的摇摆,这是一只沉默而可怕的军队。

“荒族的影虎,好大的手笔。”金石交鸣的声音从轩辕破虏的口里传出,迎面袭来的狂风带起他的长发,仿佛一只狮子抖动鬃毛。

最前的骑兵像海浪一样散开,后方的骑兵从马上丢下几百个人,个个衣衫褴褛,面黄肌瘦,看起来是人族的装扮,先前他们被荒族骑兵驮在马背上,此刻站在冀州城前,茫然无措。

只见为首的荒族大将手臂一振,气势彪悍的荒族士兵挥舞手里的马鞭,驱逐人族俘虏向前。这几百个人族神情委顿,似乎受了不少折磨,此刻在荒族骑兵的马鞭的鞭挞下,面如死灰般向前行走。

“义父?”青年偏将的目光里满是凝重,荒族骑兵将人族俘虏当做人墙,正一步步向前推进,城墙上的弓弩手投鼠忌器,手里的寒箭都被刹在了手心,迟迟不敢发射。

军官们的目光都凝注在轩辕破虏的身上,轩辕破虏感受到了这些目光的重量,却依旧披着一张冰冷坚硬的面具,毫无表情地看向逐渐迫近的荒族大军,双拳却紧紧握住,指节发青。

“军规第十条,你们忘了吗!”轩辕破虏的声音忽的拔高,连话语都带上了冰冷的温度。分明是正午时分,城头上却是寒气凌冽。大齐各地军队的军规大同小异,除了日常条例,各个将军大抵都会立下专属的军规,中域西部的军队却有着一条特殊军规,那是轩辕破虏亲自定下的。

“敌以俘虏相挟者,先杀虏,再杀敌!”

“义父?或许还有转机。”青年偏将劝道,他不忍心看见无辜百姓惨遭屠戮。

轩辕破虏没有理会身侧的偏将,他缓缓抬起右手,那是即将下令的姿态,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的右手的角度而游移,城墙之上一片默然,底下是同胞骨血,但骨血同胞的背后是不死不休的敌人,他们没有选择。

轩辕破虏的右手决绝地挥下,冷酷迅疾像是一把宽背大刀劈头砍下,不带一丝的凝滞停留。无数的箭矢如飞蝗般从墙上倾泻而出,眨眼间便淹没了几百名人族俘虏,然后带着复仇的余劲刺向了影虎,俘虏和骑兵像小麦一样被箭矢收割,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冥神镰刀滑过十里荒原,带走无数生命。

荒族大军内,一头褐发的首领摘下狰狞的虎头面具,将头盔递给身侧的亲兵。像是一根破铁丝摩擦木棍的嘶哑嗓音刺透了骑军的宁静。

“二王子,我赢了!”荒族大军的首领拓拔羽嘴角噙着一抹笑意,却牵动了横贯整张脸的可怖伤痕,看起来有几分狰狞。

“不亏是轩辕破虏,真是个冷酷的家伙,不管是对敌人,还是对自己人。”典型的荒族人装扮的青年人耳垂上挂着银色牛角吊坠,在阳光的刺射下银光闪闪,那是荒族皇族的象征。他从腰间解下一柄装饰华丽的弯刀,将它抛给拓拔羽,那是赌注的彩头,几百个人族俘虏就是筹码,他们在赌轩辕破虏敢不敢放箭。

“二皇子不必气馁,我和他是十几年的老朋友,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,也没有人比我更想杀死他。”拓拔羽下意识地抖动脸庞的肌肉,脸上的伤疤像一条小蛇游动。他一扬手,身后的骑兵又将几百名人族俘虏带了上来。

带着地狱寒息的声音传遍荒原。

“让他杀!”

骑兵再次驱赶着俘虏向前,他们哭哭啼啼,踌躇不前,然而染血的马刀在后,锋利的箭矢在前,他们同样别无选择,跨过族人的尸体,迎接他们的是同样的宿命,又是一轮密集的箭矢破空声,无数的血花绽放,染红脚下黄沙。

“拓拔将军何必多此一举,难不成这次轩辕破虏就没放箭的胆量了?”荒族二皇子疑惑道。

“行军打仗最忌意气用事,我相信城里的大齐军队恨不得冲出来砍下我们的脑袋,我要的就是发疯的敌人,要让猎物死亡,必须先让他疯狂。当然,还有一个原因,军粮珍贵,何必喂给这些猪狗。”

拓拔羽扬起手里的马鞭,一指墙头上的轩辕破虏,城上的轩辕破虏似有所感,远远地望了过来,两道无形的视线在空中交汇,像是两道闪电,爆出火花四溢。拓拔羽露出一个狰狞如虎的笑容,做出一个割喉的手势。

“将军不觉得发疯的猎物更难对付吗?”

“有时候沉默无声的豺狼比咆哮山林的老虎更危险。二皇子,战争是场肮脏的游戏,而我们必须做个肮脏的玩家!”

“受教了!”荒族二皇子略一沉吟,向拓拔羽拱手道。

荒族大军踏着滚滚烟尘而去,像来时一样,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留下了上千具人族的尸体,而他们的身上插着的是人族的箭矢。